医生说我的肝癌已经到了晚期，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。他说这话时，窗外正下着雨，雨滴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是某种倒计时。我躺在病床上，看着妻子苍白的脸色，突然意识到，我这一生欠她太多，而我即将带着这些亏欠离开人世。

"小芳，我有事要告诉你。"我艰难地开口，声音嘶哑得像是被雨水浸泡过的纸张。

她正在削苹果，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，但很快又继续了，刀尖和果肉摩擦的声音在病房里格外清晰。

"什么事？"她头也不抬，专注地把苹果皮削成一条完整的长带。

"十年前，我和公司的小刘...有过一段。"

削苹果的声音戛然而止。我闭上眼睛，不敢看她的表情，只听见她轻轻地说："我知道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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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小芳结婚二十年了。刚认识时，她是县城百货公司的售货员，我是刚分配到县建筑公司的技术员。那时候她穿着蓝色的工作服，扎着马尾辫，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。我每天下班都要绕道去百货公司，假装买东西，其实就是想多看她几眼。

结婚后，日子过得平淡而踏实。我们有一个儿子，今年已经上大学了。小芳辞去了百货公司的工作，在家照顾孩子和老人。我在建筑公司一步步升到了项目经理，收入也越来越好。

十年前，公司来了个年轻的会计小刘，刚毕业的大学生，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子青春活力。那时我已经四十岁了，开始有了啤酒肚和脱发的烦恼。小刘却总是夸我有魅力，说我是她见过最有能力的男人。

一来二去，我们就有了些暧昧。后来趁着出差的机会，我们住在了一起。那段时间，我像是重回了年轻时代，感觉自己又充满了活力。但同时，每次回家看到小芳忙前忙后地照顾家庭，心里又充满了愧疚。

那段关系持续了半年多，最后是我主动结束的。我告诉小刘，我不能辜负家庭。她哭了，但也理解。后来她调去了总公司，我们就再没见过面。

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，成了我生命中的一个秘密。直到今天，在死亡的阴影下，我决定向小芳坦白。

"你说你知道？"我睁开眼睛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小芳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，放在盘子里，动作依然那么从容。"嗯，我早就知道了。"

"那...你为什么不说？"我的声音有些发抖。

她终于抬起头看我，眼睛里没有我想象中的愤怒或悲伤，只有一种平静的疲惫。"说了又能怎样？离婚吗？带着孩子重新开始？我没那个勇气，也没那个能力。"

我感到一阵心痛，比肝癌带来的疼痛还要剧烈。"你是怎么知道的？"

"你出差回来的衬衫上有香水味，不是我用的那种。"她把苹果盘放在床头柜上，"还有你手机里的短信，有一次你洗澡，手机响了，我以为是公司的事，就看了一眼。"

我闭上眼睛，感到一阵羞愧。"对不起，小芳，我..."

"别说了。"她打断我，"那都是过去的事了。你知道吗，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，想着要不要跟你摊牌，要不要离婚。但看着熟睡的儿子，想着我们的房贷，想着两家老人，我就...算了。"

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，雨滴拍打窗户的声音像是某种无声的责备。

"后来我发现，你不再和她联系了，也变得更关心家庭了。我就想，也许这只是男人的一时糊涂，只要家不散，其他的我都可以忍受。"

她的话让我心如刀绞。我伸手想握住她的手，但她轻轻避开了。

"你知道吗，最让我难过的不是你出轨，而是你居然以为我不知道。"她的声音很平静，但我能感觉到其中的痛楚，"你以为我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家庭主妇，其实我什么都明白，只是选择了沉默。"

我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只能看着天花板，任凭泪水从眼角滑落。

"那天我在你公司楼下看到你和她一起出来，你们站在路边说话，她哭了，你给她擦眼泪。"小芳继续说道，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，"我躲在马路对面的店铺里，看着你们告别。那一刻，我既恨你，又感谢你还愿意选择家庭。"

"小芳，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你..."我哽咽着说。

她摇摇头："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？你好好养病吧，别想太多。"

就在这时，病房的门被推开，我们的儿子小明走了进来，手里拎着几袋水果。"爸，妈，我来了。"

小芳立刻换上了笑脸："来了啊，快把水果放下，去洗手。"

小明放下水果，看了看我们："你们怎么了？爸，你是不是又疼了？"

我摇摇头："没事，和你妈聊天呢。"

小明点点头，走出去洗手了。

小芳站起来，整理了一下我的被子和枕头。她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了我的脸，那触感让我想起了我们年轻时的日子。

"小芳，"我低声说，"这些年，谢谢你。"

她没有回答，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被子，然后转身去收拾水果。阳光透过雨帘照进病房，落在她的背影上，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轮廓。

那一刻，我突然明白，爱情最深刻的表达，有时候不是山盟海誓，而是无言的坚守和宽容。我辜负了她的爱，而她却用沉默和坚持，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婚姻。

小明回来了，开始和我们聊学校的事情。小芳笑着听他说话，时不时插上几句。看着他们母子俩的互动，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愧疚和感激。

"爸，你怎么哭了？"小明突然问道。

我摸了摸脸，发现确实有泪水。"没事，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吧。"

小芳递给我一张纸巾，我们的手指在空中短暂地相触。她的眼神告诉我，无论如何，她都会坚持到最后，陪我走完这段路。

那天晚上，小明回学校后，小芳留下来照顾我。她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，安静地看着手机。我们之间的沉默不再像往常那样舒适，而是充满了未尽的话语和无法弥补的遗憾。

"小芳，"我打破沉默，"如果有来生，我一定会好好爱你，不会再辜负你。"

她放下手机，看着我，眼中有泪光闪烁："别说这些了，好好养病吧。"

窗外的雨停了，夜空中隐约可见几颗星星。小芳起身去关窗户，月光洒在她的侧脸上，勾勒出她优雅的轮廓。二十年过去了，她不再是那个百货公司的年轻售货员，但在我眼中，她依然美丽。

"你知道吗，"她背对着我说，"有时候我在想，如果当初我选择离开，我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。"

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，只能沉默。

她转过身，脸上带着一丝苦笑："但每次想到这个问题，我都会告诉自己，我选择的这条路，无论多么艰难，至少我走得问心无愧。"